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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 麻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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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  麻木

“我們曾如此渴望命運的波瀾,到最後才發現,人生最曼妙的風景,竟是內心的淡定與從容;我們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認可,可到最後才知道,世界是自己的,與他人毫無關系。”——楊絳

**

“老師,這個顏色應該怎麽調啊。”

“老師,我這個起型是不是不太對?”

“老師,你可以過來幫幫我嗎?”

“老師……”

……

何夕站在教室的最後一排,聽著周圍學生的呼喚。

口罩之下的她面露難色,指著黑板上帶班老師的示範,回想著之前在畫室集訓時老師說的話,照葫蘆畫瓢地適當講解。

帶班老師在上課前,笑著問何夕,“你要不要最後一節課的時候做個示範?”

何夕惶恐,渾身抗拒,“不了,老師我怕我把他們帶歪。”

在繪畫上她是差生,並不像大部分的美術生那樣,舉起畫筆就能輕松地畫起素描,色彩。人們常說興趣使然,大半是的,不過她對畫畫這件事更多的心有餘而力不足。

縱使強大的自尊心以及好強心理,她也依舊難敵沒有任何繪畫細胞的身軀和大腦。

快結課的時候,帶班老師準備把學生們的畫作一幅一幅的粘貼在墻面上,進行講解分析。

何夕趕緊跑上前,拿出膠帶,幫助學生把畫掛上。剩下的學生搬著板凳,圍坐在一起,等待老師開始評分。

場景似曾相識,她感嘆。

那時,一周一門專業課,一周一次考試,打分,評畫,布置任務。空白墻面上貼滿三十來張同主題的創作和臨摹時,她總希望老師能點評到她的畫,可每次都在她的畫前時,說,好,今天就到這裏。

她仍記當年墊底的速寫,在一周之內,每晚二三十張的臨摹下,終於有了質的飛躍,老師甚至都不相信進步的如此迅速。到後來的聯考,速寫反而成了最好的一項科目。

一盒一盒的硬碳軟碳,無數個櫻花硬橡皮和老人頭,腳邊垃圾桶裏堆滿鉛筆削,數不清的速寫紙。不是說你最後呈現的東西並不是那麽盡人意,就是你沒有努力過,你一點兒也不刻苦。

只是,別人經常用最後的成果,來判斷罷了。

沒辦法,這太常見了。

她哭著說自己多麽多麽刻苦,多麽多麽認真學習,可最後的聯考分數擺在那裏。

誰信?

牙齒咬碎了,也只能自己硬吞下去。

小時候傻傻地相信安慰你,說沒事的人,肯定是懂自己,愛自己的好朋友,可結局告訴我們,或許我們那些直戳要害,真正說出狠話的人,才是最需要的人。

……

何夕站在角落,拿出手機,拍了段視頻。

她最近在學著做VLOG,這是她在暑假時對自己說的小計劃,想要記錄在大四這一年的生活,不露臉,只是拍景。

她很羨慕在B站上的一些年紀相仿的博主,拿著攝像機,別著麥克風,不管周圍經過的路人或是同學,能自如的進行拍攝,探店,測評,美妝,開箱……

有時,她會很恨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害怕鏡頭,會這樣不自在,可恨到最後,依舊過不了心裏的關卡。

記錄是給自己的,告訴自己曾經生活過,遇到了什麽人,經歷了什麽事。記錄下來的都是一些看上去快樂的事,而真正的悲並不會被忘記。

就像現在的何夕,她幾乎不記得前幾年開心的事,留下的都是至暗,所以她想留下。

在別人問她:“你覺得你印象最深的事是什麽的時候。”

她就可以可以翻出錄像假裝回從容地答:“我的快樂都在這裏了。”

……

何夕轉個身,把一圈的場景都記錄進手機後熄掉屏幕,準備認真聽聽這堂課的最後幾分鐘。

還沒來得及放進兜裏,下一秒手機又重新亮了起來。

女同學:[你們結束了嗎?我們已經好了。]

何夕俯下身,擔心老師察覺她在看手機:[還沒。]

思考許久,她又發了一句:[要不你們先走吧?]

女同學:[嗯,好。]

幸好是“嗯,好”這兩個字,不是“哦”,她舒服了些。

“哦”這單字的回答,或許在別人眼裏與眾多語氣詞無異,但何夕會覺得這是一種牽強,表現出更多的不樂意,會帶著失落失望。

想多了,是吧,她又過渡揣度。

明明那麽簡單的一個字,可就是那麽紮眼,那麽的帶有情緒,有時甚至是一個表情包,她也會想很多,恨不得透過屏幕,看清對方的臉色和發送時的心境。

下課鈴響了後,帶班老師拖了幾分鐘。

“好了,下課吧。”

話音一落,凳子拖拽聲,桌子碰撞聲,學生歡呼聲,畫板落地聲鋪天蓋地。何夕慢慢站起來,撿起地上掉落的膠帶卷以及折斷的鉛筆,扔進垃圾桶。

高中生都是這樣,飯點下課,總會搶著第一個出教室,百米賽跑,然後沖進食堂,排在隊伍的最前面。吃完飯後,短暫的休息一小時,又紮進學習之中,無休無止的重覆。

如今最討厭的高中時光已經過去,但看到眼前的學生,她還是會忍不住去回想。

“你想回去嗎?”她的內心問。

不,不想,僅僅懷念一秒,更多的是拒絕。

她也很感謝那個時候的自己,熬過來了,挺過來了,孤身一人。

她會趁著辦公室沒有人,去借電話,掐著自己的腿,咬著手臂,哭著會這次考試不理想;會在晚自習,跑到河邊聽歌,自己洩氣,;會在半夜蒙在被子裏,聽著MP4,開著手電筒寫日記……

何夕不敢再來一次,她堵不起,更是會覺得現在的她反而沒有了當時的忍耐力,太苦了,太苦了。

她在夢裏看見那是的自己縮在角落,渾身是血,身邊散落一地的垃圾,身後的白墻上寫著一堆汙穢難聽的話,一群人圍在她身邊。

“你這頭豬,怎麽不去死。”

“你長成這樣,是出來嚇人嗎?”

“滾吧。”

他們把暴力形容成開玩笑,無理取鬧的吞噬著別人的靈魂。

她看見角落裏的自己擡起頭,眼神空洞沒有光。

受害者有罪,好似她才是那個“施暴者”。

“高中的孩子嘛,打打鬧鬧隨便說說別放在心上。”

“你們現在重要的是學習,別想太多。”

“你不要去招惹他們就好了。”

後來,她把這件事告訴了她媽媽,得到的回答是這樣的。

心寒,但她忍了。

她控訴過,而你們卻視而不見。

“你還會好好活著的,對嗎?”

會吧……也許,也不會。

痛苦會積攢,只是時間長短罷了,失望攢夠,也就不期待希望了。

**

“沒什麽事了,你可以先回去,明天可以把實習報告拿來,我給你簽字蓋章。”帶班老師收拾好講臺上的電腦,朝著註視著窗臺的何夕說了句。

“啊,好的,謝謝老師。”何夕回過神,重新戴好口罩,跟在老師後面走出了教室。

教學樓裏空無一人,如一具空殼。五點半,落日餘暉,灑在她的腳邊,眼前是歡聲笑語的操場,身後是黑暗空蕩走廊,一面陰,一面陽,她在做選擇。

原本以為只要自己在一件事上做的足夠好,就不會受到別的幹擾。就好比她在學習這一件事上做到了上等,但總會有那麽些事見縫插針地戳中要害,雞蛋裏挑骨頭,他人給你挑,當然不乏自己給自己挑的。

回去的路上,何夕也拍了幾段視頻,當背著書包大聲喊叫的兒童,談情說愛逗趣的小年輕,下班略顯疲憊的成人,年邁互相攙扶的老伴同時出現在同一畫面時,她楞住,繼而趕忙將攝像切回了照相,背景是飛馳而來的地鐵,哢嚓,定格。

她有些疲倦,但也期待美好。

不畏死,方可生。

回去的這趟車沒有來時人那麽多,何夕選了個靠內的位置倚靠,站著。

握在手裏的手機發出震動。

林英:[你到學校的時候,可以幫忙在五號門口的小吃街帶點東西嗎?]

何夕往右上角看了眼時間:[好,如果開著你要我帶什麽?]

林英回的很快:[炒面還有鍋盔,牛肉餡兒的。]

何夕:[好。]

林英:[那我在寢室等你啦,到時候多少錢,回來我轉你。]

何夕:[嗯嗯,沒問題,炒面還是原來的加料對嗎?]

林英:[對,重辣。]

因為疫情還沒有完全結束的原因,學校還處於封校狀態,就算是出五號門,過個斑馬線的距離也需要請假,打卡刷門禁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,原本繁華的小吃一條街,如今只剩下幾家老店,晚上六七點出攤,平時能有機會出校門,她都會幫室友帶點。

何夕自己反而吃得少,相較於熱門的幾家店,她只是點過幾次涼拌菜而已。

大一還沒有封校時,被學長學姐傳的風風火火的小吃一條街她也是有幸見識過,好幾十米的長街,五花八門的美食,油煙升起,香氣竄鼻,鐵鏟和鍋勺的碰撞,響亮的喊號,每個攤位前擠滿了人,生意興隆。

“老板,要一個牛肉鍋盔。”下車後,何夕在前面的小巷裏找到流動小車。

“一個是嗎?”老板利索的從爐子裏勾出一個,套上塑料袋。

“嗯……嗯、要不兩個吧。”

嘗嘗,聽說很好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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